《金葉滿徑秋日行》特約攝影 譚鈞 攝

西風(fēng)卷簾，夜涼初透?；仨g，夏日的熾烈已隨蟬鳴遠(yuǎn)去，半盞婉約的宋詞在梧桐細(xì)雨里浮沉?！半A前梧葉，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捻一縷清風(fēng)，攜一段往事。秋風(fēng)執(zhí)筆，將人間故事寫成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的澄明，繪就 “紅塵忘卻姻緣錯，秋水長天盡凄涼” 的悵惘，也鋪排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的淡遠(yuǎn)。而這流轉(zhuǎn)千年的平仄里，藏著整個隴東黃土村落最深邃的秋魂。

你看，田間地頭采摘果實(shí)的少女，那笑聲如同山間清泉，清澈而歡快，與杲杲秋陽交織成一幅生動的畫面?！霸频旄?，風(fēng)爽斜陽柳?！?夕陽西下時，太陽把天邊染成一片金，大地披上層柔和的夕暉，使人感到無盡的溫馨和寧靜。田野里盛開的雛菊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彰顯著生命的頑強(qiáng)與希望。

《層林秋韻裹煙嵐》特約攝影 譚鈞 攝

于是，范仲淹筆下 “綠蕪盈，紅漸瘦” 的東籬菊影，恰似中年褪去浮華的從容。當(dāng) “蝶舞香衣袖” 掠過 “披甲黃金” 的怒放，天籟間便點(diǎn)染出 “珍惜流光君莫負(fù)” 的深意。秋的慈悲，秋的寬容，在于以斑斕彩箋示人 —— 楓紅是王維松間漏下的月光染透的，銀杏葉是李清照 “燭淚難收” 時淬煉的金箔，而太陽池上 “宛如鑲翠” 的碧波，原是蘇軾把酒問青天時打翻的琉璃盞……

秋風(fēng)無情，黃花蕭瑟。劉禹錫感受 “何處秋風(fēng)至”，聽見 “蕭蕭送雁群” 的剎那，所有游子的心事都碎成了 “孤客最先聞” 的白霜。秋風(fēng)最擅拆解相思，“一紙情長托雁群” 的期許，終化作 “品盡孤獨(dú)” 的泥廬酒痕。那些 “冷風(fēng)撫弦奏凄涼” 的夜晚，白居易的琵琶、李商隱的錦瑟、納蘭容若的飲水詞，都在 “兩情相悅不相逢” 的遺憾里，將 “無限相思藏在心頭”。

“太一”農(nóng)莊秋意濃 第五雅囡 攝

秋風(fēng)起時，最易牽愁。宋玉悲秋，惜 “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陶元亮東籬望遠(yuǎn)，見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悟秋之淡遠(yuǎn)；杜甫 “無邊落木蕭蕭下”，繪秋之悲壯；劉禹錫 “晴空一鶴排云上”，寫秋之空靈；李易安卷簾西風(fēng)，嘆 “人比黃花瘦”，訴秋之清愁。此等情思，或寄于山水，或托于草木，或凝于筆墨，或溶于壺觴，將千年秋思煨進(jìn)一壺月光，淺酌時瞥見雁影，抬頭卻撞碎滿庭薄霜。

但秋的底色從來不止于悲涼。王維看見浣女笑鬧林間、攪碎松下明月，便悟得 “王孫自可留” 的圓滿?！奥淙杖劢稹?的溫暖，“雛菊獨(dú)放秋風(fēng)里” 的生機(jī)，還有 “空水澄鮮一色秋” 的明澈，都在默默訴說，成熟的人生，該如陶淵明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的曠達(dá)與豪邁。當(dāng)我們讀懂 “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 的秋之密語，便能在 “寒霜入兩鬢” 的清醒中，懷抱詩意的篤定走向遠(yuǎn)方。

《山水秋韻》孫社平 攝

疏窗外，一院清涼，落影成殤。一陣微飔拂過，吹散了迷茫，滌洗了望斷最后一只孤雁的落寞。此刻推窗，有 “促織甚微細(xì)” 的靜謐，仿佛能聽見秋蟲在夜色中輕輕吟唱，帶來絲絲涼意；也有 “長空雁叫霜晨月” 的遼闊，蒼穹之上的大雁劃破晨曦，留下悠長鳴叫，與清冷的月光交織成一幅壯麗的畫卷。若能以詩為舟，載秋緒而泛煙水；以詞為盞，盛秋光而品清霜，則千年秋意不老，半闕詩詞流芳。秋用千載詩詞釀成的新醅，足夠就著 “蟾彩霜華夜不分” 品味至雪滿長安。在這樣的素秋，原州大地，茹河兩岸，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菊花香。微風(fēng)輕拂，帶來陣陣清涼，讓人不禁沉醉其中。

《秋天的童話》趙嵐 攝

我忽然頓悟：人生至秋，當(dāng)學(xué)會把 “滴墨成傷” 的惆悵，寫成 “閑倚闌干看水紋” 的從容 —— 畢竟歲月饋贈的每片落葉，都是時光押著詩韻的腳注。獨(dú)坐書齋，我點(diǎn)燃一根久違的煙，看煙頭白灰之下露出的紅光。那透露出的微微暖氣，讓心頭情緒跟著那縷藍(lán)煙繚繞而上，同一份輕松，同一份自在。而此時的心境，亦像秋水一般澄明，透出 “表里忽通透” 的禪意。一些情感，一些煩憂，一些人事，此刻都在時光的河流里隨風(fēng)而逝?！伴e云不系東西影，野鶴寧知去住心?！?原來，林語堂的 “秋天的況味” 竟是如此的靜謐和豁達(dá)。我想，人生的秋天，不也應(yīng)該如斯嗎？